“闻木樨香轩”和“清风池馆”遥遥相对,一个春天,一个秋天,时间沙沙而去,历史沙沙而来,遥遥相对的“闻木樨香轩”和“清风池馆”,一部春秋,谁来解读? 苏州园林是时间的艺术;苏州园林是历史的艺术。 从“闻木樨香轩”往高处望去,是用来赏雪的“可亭”,碰巧遇到银桂飘落,也是可以以花代雪,也是可以陶庵梦忆:“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,湖心亭一点,与余舟一芥,舟中人两三粒而已”。
秋 沧浪亭沿河一带的黄石,据说是宋朝造园艺术在苏州唯一留下的雪泥鸿爪。是耶非耶,并不重要,细细体会,的确大有遗意:隔水相望,朴素坦率一如王禹偁、梅尧臣的诗作;近身相抚,方阔瘦硬恰似欧阳修、黄庭坚的书法。 在午后的阳光里,远远看来,黄石的色泽,更使沧浪亭这个古老的园林增添了独一无二的秋天醇厚如酒的况味。 陈从周谈到园林时这样写道: 中国园林,予谓有静观与动观,大园以动观为主,小园以静观为主,并相辅而行事,要之景随人意,动静适时,且与园之大小有关…… 苏州园林,除了动静适时相辅相成之外,还有身体和心灵在刹那间领悟到永恒的交流。或者说动静适时相辅相成,就是为了获得身体和心灵在刹那间领悟到永恒的交流。正因为有了这一层面,所以苏州园林就不仅仅只是单纯的风景区,它虽然是人工山水,但它的人文精神,使它具有了即使天开也不能达到的某种深度。 苏州园林中,气息最为高古的则非沧浪亭莫属。北宋时的沧浪亭一带,地势高阔,草木郁茂,三面环水,仿佛大隐隐于市,虽在城里恍若郊外,庆历年间,被罢官的诗人、书法家苏舜钦举家南迁,一见此地,即以四万贯钱买下,他的朋友欧阳修听说了,随即寄赠了一首诗,其中有这样的句子:清风明月本无价,可惜只卖四万钱。有点调侃。因为李白曾说“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”。 把这两个人的诗句放在一起就会看到,李白是个倜傥少年,衣食无忧,风流飘逸;而欧阳修已是位颇有世故的中年了,柴米油盐,相视一笑。中国文化发展到宋代,秋天的况味渐深渐浓。 苏州的园林,像杂色社会一般,有贫有富。富贵的是拙政园,而穷困的,则是沧浪亭了。我偏爱它后面的小院,块石铺地,了无杂草,仿佛平平仄仄的诗词格律,还没有被填上赋出字句。 顺便说一下沧浪亭的两个特色:一是苏州园林都围墙森森,而沧浪亭以水环园,可谓独一无二;二是沧浪亭的山水之间是条复廊,唐代的皎然和尚曾说“诗有六至”——至险而不僻;至奇而不差;至丽而自然;至苦而无迹;至近而意远;至放而不迂——沧浪亭里的这条复廊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冬 狮子林是个石园,在审美上接近冬天硬朗的风声。传说园中的每一块太湖石都具狮子状,其实狮子林的出处是佛陀说法威仪如狮子吼。它过去是个寺院。 坐在“听雨楼”头喝茶,帘卷树声——石榴仿佛木铎,银杏好像一只只翡翠的铃铛……想起昆剧《跪池》,也是狮子吼,只不过是“河东狮吼”,也就想起了这句成语的发明人苏东坡,也就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有关秋天的诗: 荷尽已无擎雨盖, 菊残犹有傲霜枝; 一年好景君须记, 最是橙黄橘绿时。 春夏秋冬,春天的拙政园、夏天的留园、冬天的狮子林,或多或少都有秋天的色彩,而沧浪亭则是秋天的故事中画龙点睛的一笔。苏州园林的风格尽管纷呈,但总体是娴静的、幽静的,寂静的;是蕴藉的,既不喧哗,又不骚动。 春夏秋冬,最后说到的好像还是秋天,看来秋天是一个象征,就是说在中国文化里有一种从不缺失的品质,它接近黄金般的秋天——这种品质就是成熟的精神。苏州园林则是映着它的一滴水,从檐头漏下,透明的身体被拉长了。 (转自“园林学习网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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